戀愛就是這麼一回事,先被漂亮的表象感動,最後發現真相很恐怖。

    某人每逢談婚論嫁時,就開始玩驚悚。好像婚姻這件事,永遠是場恐怖片。

    首先會失血。他娶不起愛錢的女孩,怕人家要這要那,跌破了他月光族的底線;又怕娶個比他有錢的,怕自己不知不覺就沒了底氣。婚姻的日子裏,財就是血。戀愛是間歇性獻血,可總不能一輩子貧血吧。可金融危機到了,萬一得了再生性障礙性貧血,那就更完蛋了。倒也不是說他舍不得錢操辦酒宴,他知道,酒宴是可以賺錢的。

    其次會有鬼。他恐婚症的根源就是心裏有鬼,鬼影幢幢,令他神經緊張。譬如說,去年的富貴千金,他暗自認定對方不是真愛他,只是覺得他是個聽話的花瓶,可以用錢收買的那種小鬼頭。他知道自己不是魔,頂多就是個野鬼,浮遊在人世間,就算有時扮相鬼魅惑人,但沒什麼呼風喚雨的本領,更沒有讓人聽命于他的魔法。但他想活得像個人,像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,所以一門心思避免那道花瓶通途,哪怕被對方喚作負心人,或是死心眼的傻瓜,他就是不想封自己為“活在別人陰影下的鬼”。

    但遇到門當戶對的,他也會遇鬼。對方的愛是否百分百,是否和別人有過曖昧的企圖,都是他心裏不可告人的憂慮。他沒自信,這種時候便做不了神仙。那女孩是老板秘書,加薪、出差、晚上陪客戶……他都會認為其中有鬼,無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,只能聽信對方的一家言。甚至那老板也認得他,常誇他眼光好,他又嫉妒,覺得對方有所特指。人要是嫉妒起來,真的是不講道理,任憑七情六欲亂了人倫章法,其實是和縱欲在一個罪惡等級。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嫉妒,只認定是在愛。愛得……無以為繼,只能在結婚前分手,斬斷未來的懷疑。

    就是這樣一個男人,桃花不斷,總也結不成婚。第一個戀人的小孩都已經上小學去了,有一天他在路上見到母子倆甜甜蜜蜜去幼稚園。把小孩子送進門,他們又走了一段。她很大方地開玩笑,說如果當年和他結婚,小孩或許都上小學了。他懂,她在影射被放棄的那個胎兒。當時他覺得小孩就是纏住未來的小鬼,死活不肯要,雖然墮了胎,但她也走了。所以你看,恐婚症的背後,說不定還會有真正的嬰靈。

    恐怖元素樣樣都齊了。這個男人又小氣,又小心眼,又優柔寡斷,婚實在難結。可如果看他水靈靈的模樣,看他偶爾發個詩情感嘆世間真情難尋,甚至拍點傷懷迷離的藍天照片,你甚至會被蒙蔽,覺得他真的不過只是癡情種子——還沒落地生根罷了。很多女孩就是這樣愛上他的。但浪漫開頭的電影,不一定就是浪漫結局啊。戀愛就是這麼一回事,先被漂亮的表象感動,最後發現真相很恐怖。而對于有些人來說,婚姻本身也是一場荒島逃生的戲碼——從婚姻不一定善終的事實來看,你又會覺得他還蠻幸運的,畢竟,甜頭是都嘗過了。

    所以他也沾沾自喜,有時,說起恐婚症時還會有種輕微無恥、重度上癮的表情。 (于是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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